钝感热源

低调产粮,随便关注,只吃叶受。他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喻叶】灰火 03

第三章 灰烬

  

  和煦的清风在他鼻尖拂过,身下的枝干虽称不上极为粗壮,躺在上面却也稳当无虞。感谢这株千年魔法梧桐的枝繁叶茂,即使是躺在最低的枝桠上,深深浅浅的绿叶把他盖得像施了隐身术一般。闲来无事,他把从微草学院近来名声大噪的小魔法天才的药圃里顺来的三叶草摸了出来。这三叶草虽平平无奇,可近来王小魔法师却把它当宝贝似的看,连他的宝贵药圃里还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地,硬是捣鼓出了一个居然有巴掌大小的品种。作为一个游离在联盟各学院外的人,他和王杰希倒是还不算陌生。私底下的时候,他甚至给王杰希取了个诨名——就着他的天生异象直呼他“王大眼儿”,专往别人不敢踩的雷区上跳。

  

  他把手中的三叶草拿到眼前,日光透过叶缝,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没有燥热,却明亮异常。他可以看到打在三叶草背后的半块亮斑,就像是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边一般,霎是好看。

  

  “……你是说三年级的那个年级第一?好像叫王什么来着……”

  

  梧桐树在联盟总部勾连学院的转换阵的必经之路上。树下的小道上经过两个身着蓝雨学院院服的学生,也许是觉得这描述和自己认识的某人极为吻合,他忍不住留意了一下那两个经过的人。嚯,是蓝雨啊。联盟分院如此之多,怪不得这俩人还能想得起别家学院的学霸——不是微草本草,就是蓝雨没跑了。这两家学院的学生彼此摩擦不断,也许还没上升到“积怨”的程度,但最为了解你的——就莫属你的敌人了。

  

  “对对,就是那个王杰希。他最近不是经常各个学院跑来跑去吗?说是需要什么三叶草的样子,居然连我们蓝雨都来过一遭了……要我说,他这么整天到处瞎跑,还不都是仗着王家有钱有势有传送阵?大少爷就是不一样,他要把所有分院都踩点个遍,基本上也算是去遍了整联盟了吧……”

  

  哟,这话可把大眼酸的。他乐呵呵地想。真该拉着老王一起在这儿看看风景,指不定还能碰上背后说坏话抓个现行的好戏呢。

  

  关于这风风火火的三叶草传言,有人说是王杰希在制造什么神秘的魔药,有人说王杰希是舞会上对某个女孩一见倾心,想用一千片三叶草打动她的心。他早已习惯了王杰希动不动就言出惊人、行为非凡的样子,直接开门见山问出了口:喂,大眼儿,你这是在搞什么邪教吗?

  

  “当心!”

  

  一声疾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但伴随着焦急的声音同时迫近的是一道初级的风刃。不寻常的风速几乎让这道风刃在空气中就半具现化了。他心底一惊,却是一侧身,看似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突然的袭击。看着风刃把身后的一小截树干给砍出一道刻痕,他顿时无语凝噎。

  

  “抱歉,我还控制不住它,你没事吧。”

  

  这时候他低头,终于看到了面含愧疚的罪魁祸首。靛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以及衣服上明显的蓝雨院徽。彼时刚刚两个路过的学生已经走远,现下从树后的草丛中钻出来的又是一个小蓝雨。

  

  “没事没事,哥就被你削了半条命而已。下次瞄准着点打啊小元素法师。”他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另一人更惭愧了。看着对方就差要无条件补偿他任何要求的样子,他难得一阵罪恶感——以他的能力,即使没有提醒,刚刚那把风刃也劈不到他身上。约莫是被诚恳所打动,他鬼使神差地多接了一句:“我看你这攻击手法和效果,元素法师不是最适合你的方向,你试试别的吧。”

  

  他见对方愣了愣神,之后,温和却带有一丝苦涩的笑意爬上对方嘴角。他说,是的,其实我修学的是术士。


  那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平淡淡,没有被唐突冒犯的恼火,也没有被人揭短的难堪,他就那么冷静地叙述着自己能力不足的事实,如果不是眼底透着满满倔强的清亮,他差点就相信眼前的人已经自暴自弃了。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王杰希当时的回复:邪教?还不算是。听说过玄学没有?最近我查到家藏古籍中有一段描述——大三叶草能制造最优良的爱情魔药,也有神奇的力量——我们称之为玄学——能带来命运中羁绊至深的人。

  

  

  

  

  

  叶秋突然醒了。冰冷的镣铐还没能驱散梦中的夏末的暖意,看到来人的时候,却知道一切到此为止了。

  

  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他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只是稍稍讶异刘皓居然这般坐不住,这几大城主前天才刚探视完他,刘皓就这么巴不得把他杀之而后快。在看到钉入墙的镣铐从手上解下的时候,他甚至还漫不经心地想着:嘉世这么先斩后奏,联盟那边以后就算想查,也算是死无对证了。

  

  不过趁早除去了一大祸害,联盟又能怎么责罚嘉世呢?怕是最多也就意思意思批评一下吧。搞不好,提前把大魔王叶秋做掉,还有联盟的暗中首肯甚至是授意呢。

  

  “叶秋,走吧。”刘皓突然开口了。叶秋像是有些被惊奇住了,往他那儿飘过去一眼。好久没听过嘉世副城主这种不带任何暗涌的语气了,他这四个字说得仿佛只是送一位老朋友出门一样。

  

  良心未泯的歉疚?目的不轨的心虚?居高临下的施舍?叶秋不知道,但他也没有一丝去探索的心思了。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已经坐得僵麻的筋骨,一边给自己揉揉身上酸疼的地方一边随口就来了两句“喻城主就是好人,居然还真帮我投诉了你们这差评的环境道具”。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年轻人似的。

  

  倒是有人先开不下去了,嗤笑一声。

  

  “叶秋,你别给我装了,把帮你解开是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这样的刘皓像是从五年前的那个友人一下子变回了今天的刽子手,叶秋却是更适应这个回归现实的刘皓,张嘴就是风轻云淡到气不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哪儿敢啊,这不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嘛。走了。”

  

  刘皓暗自咬牙。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这种天塌下来都不慌的样子,他是个没有恐惧、不甘和挣扎的怪物,可就是他——却偏偏宁可被审判也不愿收归他用,宁可坦然赴死也要挡着他的道。现在他理解了,也许真就是当初叶秋所说的——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终究会走上巅峰,而你叶秋,只会化成灰烬,埋没尘土。刘皓冷笑。

  

  

  

  

  蓝雨的图书馆是除了办公区外喻文州去过最多次的地方。蓝雨图书馆内螺旋状的设计复古而典雅,吊灯打下的光是暖意的微黄,程度不至令人昏昏欲睡,但很大程度上也没了白光的冷意和刺眼。图书馆顶层是禁区,一般不会让人自由出入,这里布下的重重禁制正是为了保护那些珍藏于此的宝贵文献。只有喻文州是个例外,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在蓝雨内拥有最高级的特权。

  

  虽然不知道叶秋在隐瞒着什么。喻文州想。但如果问不出的话,就自己去查好了。大部分广义上的暗系术法都被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为别的,就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经常带来严重的副作用;而诸如记忆追索、演绎重现之类偏门的法术更是因为需要灵魂作为读取材料而一早就被联盟列入了禁术一列。但喻文州现在可是被称为荣耀大陆第一术士的人——只要是他知道的咒术,不论有多深奥,假以时日,他都能把咒术改写优化成自己需要的样子。

  

  可是时日无多了。喻文州又暗自提醒了一遍自己。面前敞开的旧羊皮纸里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古文字,待他破译之后,犹不禁烦闷——这一册里也没有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难道真的要在联盟审判之后、嘉世行刑之前,对那个人使用禁咒吗?

  

  这一念头刚一出现,他就觉得脑子里突然“嗡”地响了一声。本已几日未曾复发的头晕又来了,可这次的晕眩来势汹汹,竟让他失手把钢笔打落在地。喻文州扶住桌角,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晕眩感才渐渐消散了。又来了。他默念道。你到底对我下了什么咒?

  

  

  

  嘉世的处刑台是一座石台,嘉世城的象征物红枫的形状,就拓印在这不算高的处刑台正中。死灵法师冷眼看着他们把干草架起,把手脚捆缚,把仇恨、畏惧而又兴奋的病态目光投向他。“这个恶魔早该下地狱了”“我终于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守着守着被他发疯杀掉了”之类的窃窃私语,倒是他光看嘴型都能读出来了。

  

  在净化方面别有神通的牧师在一旁整装待发,只要行刑人一声令下,神圣之火就会烧上个一天一夜,直至把不洁的魂灵烧成虚无。

  

  肉体是灵魂寄宿的前提,因而在燃起神圣之火前,必须先一把火把躯壳烧成一副骨架、乃至一碰就坍成齑粉才行。嘉世城主孙翔今天仍然没有出现,也许是真的病倒了,也许他压根就不知道今天的秘密处刑。于是准备点燃火堆的行刑人抬头望向了在场者当中最有号令权的刘皓,等着他一句“开始”的指示。

  

  “等等。”这位从上刑台以后一直缄口不言的死灵战法突然开口了,“你们这样好歹算是动用私刑吧?过两天联盟找我的话你们打算交上一盒骨灰啊?”

  

  “嘉世的处理就是联盟的决定,”刘皓倨傲地回答,“你还指望联盟里跑出个谁来救你吗,叶秋?”

  

  叶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话锋却急转直下。

  

  “那我只好倒霉地认栽了。听说死刑犯行刑之前的愿望可以被满足,那让我许个愿再死呗。”

  

  行刑人左右为难。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惯例,只是所有的惯例在面对叶秋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时,直接套用也未免诡异。叶秋没有长着一副青面獠牙的嘴脸,可谁知道他的事迹是在太有威慑力了,行刑人硬是凭空捏造出了一层“你不实现我的遗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意思。他恭恭敬敬地去请示了一番刘副城主,得到的答案倒和刘副城主一贯对叶秋恨之入骨的形象有所出入:听他说说。

  

  叶秋要了根卷烟。烟草的苦香沁入肺腑,他远远望着某个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刘皓耐心地等他吸完最后的一口,冲行刑人点点头。

  

  星火明灭,滔火燎燃。

  

  

  

  

  

    

  烈火灼烧的炙热感混杂着皮肤烧蚀的痛苦,叫人折磨到几欲尖叫。可是烟熏得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刑架上的人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里,仿佛这点杯水车薪的挣扎能让他忽视掉身下的疼痛一般。叶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倒不如说,他曾经是有退路的,但他最终选择了这条路。神志恍惚间,他忽然想起的是几日前来探视过他的蓝雨城主。与喻文州的见面其实很短,可那段意料之外的重逢,却打乱了他所有的准备。

  

  文州啊,你可是又欠了我一条命呢。

  

  意识残留的最后时刻,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往常嘲讽的笑意,而是甘之如饴的样子。

  

  不过谁让我们绑一块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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